时间:2004年7月21日
地点:北京•杨珺画室
王民德(以下简称王):问你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你为什么选择画水墨人物画?
杨珺(以下简称杨):就是因为个人浓厚的兴趣。我是O型血,好交友,喜欢观察和研究人的行为、情态细节,喜欢体悟人与人之间微妙的感情变化。当我按照自己的感觉进行人物写生时,这个过程能让我回到一种真实状态。人物画对于我是一种与自己的兴趣切合并且能够使这种兴趣发展的好办法。观察和表现一个对象时,会引发我对其生存状态的联想:什么样的职业,会住在什么地方,会怎样表达自己的爱憎……我喜欢面对对象时的这种浮想翩翩,这种感觉让我觉得亲切、直接,然后把我对对象的猜想和判断定格在画面上。这也是我在学习山水画、花鸟画中没有体会到的快乐。选择人物画,更容易把我的日常生活当中的经验和对生命的体验自然融入到绘画当中。我对大千世界的关注点是人,于是我用积极入世的生活态度选择了人物画,我想,这种方式最能表达我的真实感觉,有益于解开我对这个世界思考所遇到的困惑。
王:我接触过一些30岁以下的画家,他们对“他人的脸孔”似乎没太多的兴趣,他们更看重自我,所以当我听到你喜欢观察他人时,我觉得你有点“传统”。
杨:是的,我骨子里的确非常传统。作为70年代初出生的人,有着与70年代末,以及80年代出生这批人许多不同的情结,譬如我依然相信真理,崇尚经典,依然相信有崇高和伟大,我有着奋斗的目标和崇拜的偶像,我相信并且一直依赖社会这个群体。而现在很多比我年轻的人好像更“后现代”,他们大多以自己为中心,就如您所说的:“他们看重自己”,他们整天都在看着自己这张脸(笑)。这是一种现实状态,没有好坏之分,文化内容总是趋向多元,只是我的生长环境和经历让我只能沿着自己的道路前进。
王:那你选择人物画仅仅是因为自己喜善交友,喜欢研究人吗?
杨:也不完全是这样。这是随着学习的深入而逐渐坚定自己选择的方向。古人把花鸟、山水画推及到的高度是很难逾越的,而人物画在古代所取得的成就,也同样令人叹为观止。就这一点在当代就其认识上存在很大的问题。现在的美术教育完全是从西方传统美术教育入手,以科学的解剖知识为基础,以三维空间的观察方法来认识和表现对象,这样的教育其后果就是审美思维方式极其西化,导致对传统文化的经典作品一无所知或一知半解,甚至有这样的论断:古人的山水、花鸟画有高度,而古代人物画则一般。在我看来,这是不准确的。举例来说,唐宋的写实人物画,那种高度就是令现在所有人物画家汗颜的。其中宋代李公麟的作品《五马图》,是令我极其佩服的经典作品,你看看他画的马和五个异域的牵马人,那太令人叫绝了,极其写实,极其精准,但它的语言表现又极其朴素,只是用一种白描勾线淡染的方法,概括简炼,极写实又极意象。
这个说法听起来好象很玄奥,也有点矛盾。实际上,这就是中国画的妙处和魅力所在了,他能把矛盾化为和谐与合理。尽管其表现方法是程式化的,是平面空间的,但最后又还原到精神理念的高度上去了。在这样一张经典的作品中就让我们看到了李公麟的毕生积累与超人的敏锐,正所谓中国画到最后就是品评修养了。扯远了(笑)。回到您刚才那个问题上来,正是看到了前人的高度,才激发我画人物画的热情。古人的笔墨是很厉害的,但古人的笔墨都是恰当地在表达当时的境况。元人尚逸,讲究气韵表现,而明清更重笔墨趣味,彰显个人性情,像徐渭、八大、石涛,还有扬州八怪等,这都是借景抒怀,以物状情,这都是与当时的大文化背景有关,是历史的呈现。因此,他们也多以山水、花鸟为题材。而现在这个世界变化了,大文化背景下,现代人的生活方式也改变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更密切了,同时在心灵上也更加疏远了。从这个角度上来讲,我觉得画人物更能表现我自己的情感。
王:你为什么选择田黎明老师做你的研究生导师呢?
杨:田黎明先生是我上本科时的水墨画室主任,也是我们的任课老师,从认识田老师到了解田老师,这个过程也正是我对人物画理解加深的过程。我确立了自己崇拜的偶像,明确了自己的追求。我的性格是奔放的,有放荡不羁的一面,正因为这样,田老师的睿智、沉静、宽容、博学,成为我学习的榜样和目标。本科毕业的这几年,我留在高校,为人师表,这使我更深刻认识到田老师的人品与画品的高度。一个人的成长需要契机,恰逢今年,田老师首次招收研究生,因此我成了幸运儿。
王:你的研究方向是什么?喜欢哪些西方的画家?
杨:我上研究生的研究方向是当代水墨人物画研究。当代文化其实就是融合文化和互补文化,于是我的研究方向也就包括了西方绘画艺术的研究。对西画我虽然看得比较多,但是没有经过系统的分析,所以研究是谈不上的。说到喜欢,从古典绘画到当代艺术,我都有不同时代喜欢的大师和作品,我崇尚经典的艺术作品。
王:“崇尚经典”,又是传统观念的表现(笑)。你对卖画怎么看?
杨:卖画是画家最正常的行为了,是画家的生存手段。卖画的方式也是因人而定的。譬如我自己,目前还没有什么名气,况且个人风格和面貌也未完全确立,处在一个学生学习阶段,所以卖画是看机缘而定的。也有不少相识和不相识的朋友向我发出收藏我的作品的信号,前几天就接到一个山东画商的邀请,一次性要买断30张四尺整纸的画。卖30张画,经济上固然能解决我很多问题,但我也本能地认为这是一种不合适的收藏方式,至少对于我来说不太合适,我觉得画要在一种不累的状态下画出来才有意思,为卖画而赶制的作品肯定好不了,对我不好,对收藏家也不好。因此,我是杜绝“批量生产”的。
王:你作为70年代以后出生的画家,请你谈谈对当代中国画坛的看法。
杨:这个问题有点大,因为涉及面太广了。我自身就处在这个大环境中,很难清醒的跳出来去认识和评定它。我只有时刻提醒自己要保持一种沉寂的心态去看待身边的事物,希望不要被太多的纷扰迷惑了自己的道路。关于中国画创作和研究,我觉得需要相当长的实践与积累,往往要站在群峰之巅才能鸟瞰众山,只叹自己真是“只缘身在此山中”啊(哈哈大笑)。
王:很高兴与你有这么长时间的交流,同时也祝愿你在今后的学习与创作中喜收硕果。
来源于:中国画艺术年鉴